刘运德，安徽省界首市公安局退休干部，省作协成员，《青年文学家》南国文学会作家理事，《文笔精华》研究会特邀会员。在报刊发表文章500余篇，获奖80余篇。出版《剑与盾》《警魂》《忠诚》三部选集。

作品赏析

爷爷的旱烟袋

作者 / 刘运德

我的爷爷刘少芝是个烟匠，在界首市砖集镇可谓家喻户晓。在当地刘门宗族数他辈分最长，方圆十里八村的人都吸过他加工的烟丝。他经常随身携带一杆十分精致的旱烟袋，令人好生羡慕。

爷爷出生于上世纪初，家境贫寒，少时被送到临泉县城私人烟铺学习刨烟技术，由于聪明伶俐，勤奋好学，刨制的烟丝粗细均匀、质量上乘，深受烟民喜爱，也深得老板赏识。二十年代中期，爷爷与奶奶婚后育有两个女儿和三个儿子（我父亲排行老大）。由于爷爷是刨烟师傅，收入基本稳定，家庭生活渐渐好转。解放后，爷爷回乡种地，常在菜地里种些烟叶供自己享用，剩下的换几个零钱。六十年代初，我国实行土地到户，我家分了十多亩地，为了提高土地收益，爷爷每年都种两亩多地烟叶，这才有了用武之地。

我清晰记得，爷爷引进的是云南优良烟叶品种，地里上足饼肥，烟株长有一人多高，叶面肥大宽厚，远远望去碧绿一片。待叶面长到九成熟时，爷爷开始自下而上逐层采摘，用细麻绳束住叶梗上方，每排丈许，挂在屋檐下，待发酵变成浅黄色，再放在太阳下晒至金黄，干后打捆放在室内高处储藏。

刨烟是爷爷的绝活。他将烟叶一张张铺好，用酒均匀喷洒柔软，装进木板合成的烟榨压实，再放在刨刀板上，左手压着烟叶，右手握着刨刀，一刀刀切成烟丝；接着，将烟丝放入簸箕，加些香油和蜂蜜，双手按同一方向搓揉；然后，装入坛中闷上两三天；开坛启封时，只见烟丝颜色暗黄，柔软适中，香甜四溢。爷爷每次赶集，带的烟丝很快被烟民抢购一空。

爷爷做人低调，早期使用的旱烟袋十分普通，烟管是用竹杆做的，也没有烟嘴，与他的身份和声誉不太相称。后来父亲去武汉出差，为他购买了一杆精美的旱烟袋，紫红色的斑竹烟杆，淡绿色的玉石烟嘴，浅黄色的纯铜烟锅，烟杆上系有一个棕色的烟袋和一块串着棕丝穗的铜钱，被爷爷视为珍宝，爱不释手，随身掖在腰间。每当干活劳累或在人场说话，他都不由自主的掏出旱烟袋，左手托住烟杆，右手将烟丝捏出一撮，搓成小团装入烟锅，然后划根火柴点燃，迷上双眼吞云吐雾，美美地享受。有时候，爷爷将烟袋让给乡亲吸上一袋，心中充满着无限惬意。

爷爷秉性刚直，弃恶扬善，宅心仁厚，扶弱济困，很受乡邻拥戴。在村里，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请爷爷主事。东家往往拿出早已备好的纸烟让爷爷受用，他婉言谢绝道：“何必费钱，还是我这个旱烟吸着带劲。”随即从腰间抽出烟袋吸上几口，便忙着办事。在宴席中，爷爷酒量过人，猜一手好拳。当他行酒令时，很多人闻声过来围观，败在他手下的人心悦诚服。

爷爷在家脾气温柔，慈祥和蔼，特别是对我们孙辈精心呵护，严格要求。我们学习进步，他觉得脸上有光，买上一捧花生、糖果奖励；遇到挫折时，他殷切教导，增强我们信心；有时我们犯了错误，他严厉批评，要求及时改正。记忆中，我只挨爷爷一次打：9岁那年夏季，我在砖集小学上三年级，一天中午放学后，跟随同学从白莲沟大桥上往下跳水，那桥栏杆离水面有四五米高，跳时感到心惊和刺激。不料被赶集卖烟的爷爷看到，追赶100多米，挥起烟杆朝我屁股打了两下，立即起了两道红印子，疼了好几天。后来爷爷便将卖烟摊位放在桥头，便于监督我，从此，我再也不敢随便下河洗澡和玩水了。

爷爷对待困难坚强不屈，生活极其艰苦朴素。由于父母生育我们五个孩子，家庭负担较重，爷爷跟随我家生活。期间，父亲英年早逝，我参军在外，爷爷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。等我调回家乡工作，爷爷却到了耄耋之年，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；腰开始弯曲，仍坚持下地干活。他每次从地里返家时，都背回一大条筐青草，喂养黄牛和山羊，增加家庭收入，但自己从不乱花一分钱。1975年8月，家乡遭遇特大洪水，房倒屋塌，粮食、庄稼全被冲走，爷爷带着一家人度过灾荒。10月份，爷爷前往我服役的天长县人民武装部探亲，我为他买了一条香烟，仍见他天天用旱烟袋抽烟丝，而香烟不见减少，以为是他吸烟丝习惯了，便没在意。后来有人告诉我，看见爷爷在街上捡拾烟头，将烟丝集中在一起吸，我才恍然大悟，劝爷爷不要这样。爷爷难为情地“嘿嘿”一笑说：“我闲着无聊，看到丢掉的烟头恁多，太浪费了，没啥丢人。”为了照顾我的颜面，此后爷爷再也不捡烟头了。

1992年3月16日清晨，爷爷逝世，享年91岁。当我匆匆赶回，看到爷爷安详地躺在床上，手里握着伴随他大半生的旱烟袋时，不禁潸然泪下。安葬时，我将烟袋放爷爷身边，祈祷在天堂里继续陪伴他。每年清明节，我给爷爷上坟都供上好烟好酒，并深情说道：“爷爷，时代进步了，您别再苦自己，尝尝这烟这酒，好好感受一下我们的好日子！”